楼还在，魂丢了

曾经以为家里有几个书柜的书便是藏书了，在苏州大学学习了文献学，探访了藏书楼才知道自己目光之短浅。

苏州侍其巷38号，是邓邦述藏书楼群碧楼所在。1921年，邓邦述定居苏州侍其巷38号，买下了这里的一块土地，建起第宅。正厅的西侧有一座二层楼房，楼房下有廊房可以穿过，此楼就是邓邦述的藏书处"群碧楼"，其藏书处之所以称为"群碧楼"，即因收存了两部极珍贵的宋版书而得名：一是唐朝李群玉《群玉诗集》，二是唐朝李中《碧云集》，这二部书都是南宋临安府陈宅书籍铺刊印的"书棚本"中的珍品。前楼下层是邓氏书斋。整个建筑坐北朝南，分东西两路。东路设石库门，入内有庭院，后为平房两进，依次为轿厅和大厅，大厅额"行素堂"。

近日与同学去了藏书家邓邦述的故居，古朴典雅的建筑庭院，配以白墙黑瓦、曲径回廊、花木扶疏，具有浓郁的苏州民居特色。楼还在，书无踪，只剩下剩一个楼。曾经的书香门第，如今俨然沦为众人了。

要想深入研究一个东西，一个事件，知人论世是不可少的，首先我们要查阅邓邦述的生平资料，邓邦述（1868-1939），字孝先，号正闇，又号沤梦词人，晚号沤梦老人、群碧翁，江宁（今南京）人。年17随父邓嘉缜入黔，读书省城。光绪二十四年（1898）进士，二十七年人湖北巡抚端方幕，三十一年端方奉派为出国考察宪政大臣，邓邦述作为随员同往欧美考察。第二年六月回国，即参与新官制的厘订之事。三十三年，东三省总督徐世昌奏调邓邦述前往东北，同年十一月徐世昌奏保他署理吉林省交涉司使。宣统二年（1910）五月，邓邦述任吉林民政司使，宣统三年十一月解职。民国元年年底奉派为东三省盐运使，几个月后即行去职，改应赵尔巽聘为清史馆纂修。1918年他作为江苏省代表参加安福国会。1921年夏南归，移居吴县。一度因家境困难，到南京与南昌谋事。抗战期间避难于邓尉山中，直至1939年去世。

邓邦述的藏书习惯与他自己的家族和其岳父家都有一定的关系。金陵邓氏是地方著名的藏书世家，邓邦述的曾祖父是协同林则徐禁烟的名臣邓廷祯，邓邦述的九世祖邓旭建有青黎阁藏书万卷，邓邦述的岳父是著名藏书家赵烈文，家有藏书处天放楼。邓邦述藏书总数约38000余卷，数量不算很多，但质量特别高，仅宋刻本就达1800余卷，元刻、旧钞、名校更是琳琅满目。邦述还藏有两部明版书，一部是弘治刊刻的孟郊《孟东野诗集》，另一部是明初刊刻的贾岛《贾浪仙长江集》，后来他将书楼改名为"寒瘦山房"，是取"郊寒岛瘦"的典故：宋朝张表臣的《珊瑚钩诗话》中评元稹、白居易、孟郊、贾岛四人的诗作："元轻白俗、郊寒岛瘦"。邓邦述对明刻本情有独钟，藏有150种左右，所以又将书楼命名为"百靖斋"。

从我们几人共同查阅的资料来看，邓邦述正式藏书始于光绪三十年（1904年），彼时他居住在吴县，"罄所入之余尽以买书"。光绪三十二年（1906年），刚从国外考察归来的邓邦述在苏州得到了黄丕烈士礼居旧藏宋本《群玉集》、《碧云集》两书，同时还得到了一部宋本《李涪刊误》。邓邦述后来说，这是他"初买宋版书之始"。为了纪念这一乐事，他将藏书处改名为"群碧楼"。同年，他编成了自己的第一部藏书目录，对自己的藏书作了阶段性的小结。由于他这时的藏书主要是双沤居旧藏，所以书目题为《双沤居藏书目初编》。这是他藏书的 第一阶段，这个阶段总的特点是以清刻本为主，虽有宋元本但不多。

光绪三十二年以后的几年，是邓邦述藏书的第二个阶段，也是他藏书达到高峰的阶段。这阶段他藏书的主要特点，第一是不惜一切代价收购图书，以致藏书量在短时间内急剧上升；第二是他开始特别注重于宋元本的收藏。他当时居住在江宁会馆，与厂肆相近，每晨间晡后，都有许多书贾抱书而来。遇到好书，邓邦述从不问价，以致一个月负债二三千金。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，他在京师一下子收藏到一万多卷图书。邓邦述看到中意的善本即出手购置，从不考虑价钱。宣统三年（1911年）他编成了《群碧楼书目初编》9卷。这是他所编的第二部藏书目录，也是对自己第二阶段藏书的小结。这时他的藏书已达2万4千多卷，其中宋元本有97部。

民国以后，邓邦述还是收藏了一些图书的，有时也能添置一些好书。但这时的邓邦述购书已不得不权衡再三，方才下手。如他在1921年看到一部明嘉靖顾汝达刻本《南唐书跋》，乃至"把玩竟日"，方才"一破悭囊"，这还是考虑到此书可为其百靖斋"增一光彩"的缘故。这与以前那种"初无吝啬"的意气形成鲜明对照。在这种情况下，他尽可能把自己的购书量控制在最低限度。在这样的情况下，他藏书必然受到限制。一来他对善本只能是"稍稍搜集"，完全没有了当初那种大吞大吐的豪气。他在民国年间编成的《群碧楼善本书录》与《寒瘦山房鬻存善本书目》两部书目中收录的图书总共只有826部，仅比编成于宣统三年的《群碧楼书目初编》所收的803部多出几部。善本书几年来进进出出，实际上并没有增加多少。二来，对原本挚爱的宋刻本他甚至"瑟缩而不敢问鼎"。

以上即为邓邦述藏书的三个阶段，仕宦沉浮、晚景凄凉可见一斑。

如今群碧楼还是当年光景，古朴典雅的建筑庭院，配以白墙黑瓦、曲径回廊、花木扶疏，但里面万卷藏书已不复存在，楼还在，魂却丢失了，后人望此景只能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了。

许多人不再关心藏书，甚至不知藏书为何物，在如今的年代，也许电子阅读更受人们的青睐，纸质藏书只能在图书馆，在书柜中，无声的叹息。多么希望人们不忘根本，读万卷书，行万里路，使藏书事业得到继承与发展，不使之湮灭于历史长河之中。